佩罗尼克是个可怜的傻子,要不是村里人好心,只要他愿意讨要时,就送给他吃的,他早就饿死了。说到床,到了晚上瞌睡时,他就会找个草堆,像蜥蜴一样掏个洞,钻进去。他尽管傻,却成天乐呵呵的,不论谁给点吃的给他,他都会千恩万谢,有时候他还会暂时驻足,给他们唱歌。佩罗尼克将云雀模仿得惟妙惟肖,人们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他的声音,哪个是鸟儿的声音。

一天,他在森林里转悠了好几个小时,等到黄昏临近时,他突然感到饿了。碰巧,那里的树木比较稀疏,他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农舍。佩罗尼克径直朝农舍走去,发现农夫的妻子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只大碗,孩子们正在吃碗里的晚饭。

“我饿了,你能给我点吃的吗?”男孩问。

“你要是能找到什么,随便你吃。”她回答说。的确,每个人的勺子舀过之后,碗里已经没剩多少了。佩罗尼克把剩饭吃了,吃得很香,觉得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可怜的小傻瓜,”农妇低声说,“他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来给他切一块新面包。”她切了一块面包,佩罗尼克吃得干干净净,称只有牧师的面包师才能烤出这样的面包。这话让农夫的妻子听了很高兴,她又给了些黄油涂在面包上。就在佩罗尼克坐在门槛上吃面包时,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骑马走上前来。

“你能告诉我到科格拉斯堡怎么走吗?”骑士问道。

“到科格拉斯堡?您真的想到科格拉斯堡去?”农妇的脸变得刷白,惊叫道。

“没错,我从很远的地方来,骑了三个月的马,才来到这里。”

“您为什么要到科格拉斯堡去啊?”她问。

“我正在寻找堡里的金碗和钻石长矛。”他回答说。这时佩罗尼克抬眼望了望。

“金碗和钻石长矛都是很贵重的东西。”佩罗尼克突然插嘴说。

“比这世上的所有王冠还要珍贵,”陌生人回答,“金碗不仅会给你提供你做梦也想不到的食物,而且如果用金碗喝水的话,再危险的病也能治好,如果金碗碰到死人的嘴,可以让死人复活。说到钻石长矛,它可以刺穿任何石头或金属。”

“这些宝贝都是谁的?”佩罗尼克吃惊地问。

“都是城堡里一个名叫罗杰尔的魔法师的,”农妇答道,“每天他会骑马从这里经过,后边跟着一匹13个月大的小马。他总是带着长矛,谁都不敢攻击他。”

“的确如此,”骑士说道,“不过他被施了魔法,在科格拉斯堡不能使用这两件宝贝。他一进入城堡,金碗和长矛就会被送进一个黑暗的地窖里,地窖只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我想到那里去斗一斗那个魔法师。”

“您永远也打不过他的,骑士大人。”农妇摇摇头说,“一百多个骑士曾从这所房子前经过,都抱着同样的目的,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回头。”

“我晓得,好心的女士,”骑士回答,“他们都不像我这样得到了隐士布拉维特的指教。”

“隐士怎么对你说的?”佩罗尼克问。

“他说必须穿过一座林子,里面怪事连连,为的是吓唬我,让我迷路。之前的人都迷了路,不知身处何地,从而因为寒冷、饥饿或者疲劳而丧命。”

“是吗?假如你穿过树林呢?”傻瓜问道。

“要是穿过森林,”骑士说,“我会遇到一种精灵。精灵有一根火针,碰到什么都会把它烧成灰。这个小矮人守护着一棵苹果树,我得从树上摘一个苹果。”

“然后呢?”佩罗尼克问。

“我得找到会笑的花,这朵花受到一只狮子的保护,狮子的鬣全是毒蛇。我必须采到那朵花,然后找到龙湖,和手持铁球的黑人打斗。黑人的铁球百发百中,击中目标后又飞回主人手中。再后我将进入欢乐之谷,这里是克服了其他障碍之人的埋骨之地。要是能通过这个山谷,就会来到一条河边。这条河只有一个渡口,那里坐着一个黑衣女人。她将坐在我身后,与我合乘一匹马,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

他停了下来,农妇摇摇头。“您永远也做不到这一切。”她说道。他却让她别忘了这些都是男人要做的事,然后顺着她指明的道路拍马而去。

农夫的妻子叹了口气,又给了佩罗尼克些吃的,然后和他道晚安。小傻瓜站起身,正要打开通往林子的大门,这时候农夫走上前来。“我需要个男孩给我放牛,”他突然说道,“原来那个逃跑了。你愿意留下来放牛吗?”佩罗尼克同意留下来。日出时,他把牛群小心地聚拢起来,把它们赶到森林边上丰茂的草地上,自己则砍了一根榛树棍,用来管束牛群。

他的任务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容易,牛群老是想往森林里跑,他刚把一头赶回来,另一头又跑了。有一头淘气的黑牛给他惹的麻烦尤其多,为了追它,佩罗尼克跑进了森林。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马蹄声,透过树叶,他看见了巨人罗杰尔正骑在马上,小马驹在后面跑着。巨人用链子把金碗挂在脖子上,手里紧握着钻石长矛,长矛像火一样闪耀。然而罗杰尔刚刚从视线里消失,小傻瓜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同样的事发生了很多次,后来佩罗尼克已经习惯了,根本不再躲避。每一次看到魔法师,佩罗尼克想拥有金碗和长矛的欲望就强上一分。

一天傍晚,佩罗尼克正独自坐在森林的边上,这时一个白胡子的人来到他的身旁。“你想打听到科格拉斯堡的路?”小傻瓜问,这个人却回答:“我熟悉得很。”

“你到过那里而魔法师却没把你杀死?”佩罗尼克叫了起来。

“噢!他不用怕我,”白胡子回答,“我是罗杰尔的哥哥,布里亚克巫师。每次我想见他时,我总是走这条路,甚至连我在穿过魔幻森林时,也会迷路,所以我就把这匹小马召唤出来带路。”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在地上踩出三个圆圈,用很低的声音念了佩罗尼克听不见的咒语。然后他又大声地说:

小马,自由自在地奔跑觅食。

小马,飞快地奔跑,直到我们相遇。

刹那间,小马出现了,跑着,跳着奔向巫师。巫师将笼头系在小马脖子上,然后跳上马背。

回到农舍后,佩罗尼克对这件事什么也没说,不过他却很清楚,要想到科格拉斯堡去,他首先必须抓住这匹识途小马。不幸的是他没听见巫师念的咒语,另外他也画不了三个圆圈,因此他要想把小马召唤出来,就必须想出别的办法来。

一整天,他一边放牧,一边使劲想如何才能把小马召唤出来。于是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熟后,他开始进行准备。想起巫师的所作所为,他修好挂在马厩一个角落里的旧笼头,搓了一根麻绳用来拴住马腿,织了一张用来捕鸟的网。然后他用一些布头粗粗地缝成一个口袋,里面装上胶水和云雀的羽毛,一串珠子,一只接骨木哨子,一片抹上咸猪油的面包。然后他来到罗杰尔、母马和小马常走的道路,把面包揉成屑,撒在路的一边。

罗杰尔一行准时出现了,佩罗尼克藏在附近的灌木丛中,焦急地观察着。母马和骑手都安全通过,拐过弯就不见了,而低着头小跑的小马却闻到了面包味,开始贪婪地舔食起来。小家伙专心致志地四下嗅着,想再吃几粒面包屑,压根就没听到佩罗尼克爬过来,直到脖子上系上了笼头,腿被绳子拴住,然后有个人骑到了自己的背上。

小马飞快地跑进森林里最荒野的一块地方,骑在马背上的人看见眼前奇怪的景色,浑身发抖。有时候前面的大地仿佛裂开一般,他看到了一个无底的深坑;有时候树木喷发出火焰,他发现自己身处火焰之中;过河的时候,河水常常涌起,要把他冲走;到了一座山脚下,巨大的石块冲着他滚过来,好像要把他和小马压碎似的。他把针织的帽子往下拉,盖住眼睛,听凭小马带他走上那条正确的路线。

终于,森林被留在了后面,他们来到了一片广袤的平原,这里的风清新而又强烈。小傻瓜大着胆子向外张望,发现除了骷髅人及其身旁的骷髅马让他直打寒战外,魔法似乎已经结束了。啊,远处那些灰不溜秋的东西又是什么?难道是狼群?

平原尽管看上去很大,不过他们没多久就穿过了平原,很快小马跑进了一座阴凉的公园,园里只有一棵苹果树,果实压弯了枝条。小精灵考利干手持让一切化成灰的火焰剑,正守卫在苹果树前面。看到佩罗尼克,他发出一声尖叫,举起了剑,男孩面不改色,只是把帽子向上推一推,不过他也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别吃惊,我的王子,”佩罗尼克说道,“我只是路过这里到科格拉斯堡去,伟大的罗杰尔请我去商量事情。”

“请你去!”小矮人重复道,“那么您是谁?”

“你知道的,我是他雇佣的新仆人。”佩罗尼克回答。

“我压根就不知道,”考利干气鼓鼓地说,“我认为你可能是个强盗。”

“我真遗憾,”佩罗尼克回答,“不过我自称用人也许错了。我本是个捕鸟的人。魔法师阁下正等着我呢,他把小马都借给了我,就是让我能快点到达城堡。”

听到这些话,考利干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小马,他晓得小马是魔法师的,便开始想男孩说的是真话。打量了马匹后,他又打量起骑手来。骑手的神态是那么无辜,实际上是那么空洞,看上去根本不可能编造故事。尽管如此,小矮人仍然不敢确定,便问魔法师要捕鸟人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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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纳马拉毛驴


跟平日早晨一样,丹尼的母亲替他扣好扣子,把他那顶绿色的贝雷帽拉下来捂住耳朵,一直送他出门口。门口到学校的路得丹尼自个儿走了。他已经七岁了,路上只要横穿一条马路。

“过马路时小心点,”奥托尔夫人说,“注意看看两面。”

“我知道。”丹尼应声道。

“这可是世界上最好的意见,”奥托尔先生的声音从他们刚刚一起吃早饭的厨房里传来,“两面多看看,什么都看见,从迷路的猫到国王一个也不漏掉。”

“猫呀、国王呀,你别去管它。”奥托尔夫人说,“你只要注意汽车和自行车就行。”

“我知道。”丹尼答应着,向松林路的幼小混合学校①走去。

奥托尔夫人回到厨房,奥托尔先生正在装他早上的头一烟斗烟。“你整天给孩子们讲一大堆胡话,”她笑着说,“就像往烟斗里塞烟丝一样,你老给他灌输童话故事。”

“那你说该往烟斗里装什么,该给孩子讲什么呢?”奥托尔先生反问道。先生是爱尔兰人,太太是英格兰人,他们之间的分歧就在这上面。英格兰人碰到他们不完全懂的东西,要么微笑,要么骂人。奥托尔先生自从来英国定居以后,小心选择了微笑这种方式。奥托尔太太一面将早饭用过的餐具堆在一起,一面还在微笑。奥托尔先生准备上班去了。他在转角的皇家剧院工作。在家时,他和其他人一样戴上套袖,但工作时,他的制服总是戴上一些华丽的装饰,仿佛换了一个人。去年圣诞节,丹尼第一次上皇家剧院看童话剧,他迷上了漂亮的狄克·韦廷顿和他那只神奇的猫,也就是美丽的七仙女,也迷上了幕问休息给他送来香草冰淇淋的那位出售节目单的小姑娘。晚上他睡不着时想他们,睡着以后又做梦梦见他们。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矮小的父亲打开汽车门和向出租汽车吹口哨的滑稽相,他身上穿的是在家里从未穿过的衣服。

“我父亲的衣服上镶着金子。”他告诉学校的孩子们说。

“呵,像真的一样!”阿尔贝特嘲笑说,他是丹尼最最不喜欢的一个同学。“你就跟海军陆战队去说呗②。”阿尔贝特最近听他叔叔讲过这句话,他相信叔叔讲的一切,正如丹尼相信他父亲讲的一切一样。“他衣服上有金子,呵!”阿尔贝特继续嘲笑他,“去跟海军陆战队说。”

“这是真的,”丹尼大声说,“我父亲衣服的肩头和前胸就是有金子。”

“你跟我们说,你父亲是哪儿出生的,丹尼。”梅茜咯咯地笑着说。

“我父亲出生在科纳马拉!”丹尼拼命地提高嗓音说。每次谈论丹尼的父亲,他们都以提这个问题来结束。自从丹尼头一次说这话以来,孩子们一听到这个古怪的字眼总要尖声嘲笑。学校诗人编了一首歌:

“丹尼的父亲!丹尼的父亲

不就住在科纳马拉!”

“不,他现在不住那儿,”丹尼嚷道,“他以前是住在那儿的。”

“什么以前不以前?”梅茜逗他说,“根本就没有科纳马拉这个地方。”

“有的!”

“你编造的。”

“我没有编!我父亲的外套上就是镶有金子。”

“你就跟海军陆战队去说呗。”阿尔贝特粗声粗气地重复着。

“海军陆战队知道这件事。”丹尼说,他显得有些激动。阿尔贝特清楚这句话的意思是胡说八道的事都可以跟海军陆战队讲,而现在丹尼硬把他们扯在一起,倒好像他们是他的老朋友。上课铃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争论。这件事发生在圣诞节以后,童话剧正演得热闹呢③。奥托尔先生谈到猫和国王的事,那是在夏天,离圣诞节和童话剧演出时间还差得远呢。到暑假快来临了,人人都在谈论去哪儿过暑假,不是说想去哪儿,便是说去年去过哪儿。

在交叉路口,丹尼向两面仔细张望一番,趁马路上没有车辆来往,迅速穿了过去,不一会,他就来到松林路幼小混合学校的操场上。多有意思,他父亲偏巧选中今天讲猫的事,因为他看到梅茜怀抱着一只小猫,孩子们正围着她,都想摸一摸小猫。小猫灰白的脖子上拴着紫色的蝴蝶结。除了一些深色斑点外,小猫全身上几乎都是柔和的灰白色。小猫的一对蓝眼睛露出惊慌,它把鼻子拱进梅茜的胳肢窝下,打算躲藏起来。“这是一只灰鼠猫,”梅茜很骄傲地说。

“让我看看!”丹尼说。

“让丹尼看看!”阿尔贝特学丹尼的腔调说,“他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灰鼠猫,科纳马拉没有灰鼠猫。”

“但他们有许多别的东西。”丹尼毫不示弱地回答。

“那他们有什么?”

“我不告诉你。”

“你是不知道。”阿尔贝特嘲笑他说。

丹尼确实不知道,所以在打听到一些有关情况以前,只好躲躲闪闪说,“我明天告诉你。”

“不,你不会告诉我的。”

“我会。”

“你不会,”阿尔贝特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架势呱里呱啦说,“因为没有一个叫科纳马拉的地方。”

孩子们发出尖声狂笑,使得达莱小姐跑到门口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一位新来的低年级女教师,长得很好看,也很受大家欢迎。她朝他们拍掌招呼。

“过来,过来,在讲什么笑话?梅茜,你抱的是什么?”

“是我的灰鼠猫,老师,爸爸昨晚给我的。”

“给我看看,梅茜。真可爱。可我看你不能把它带到学校来。”

“噢,老师!”

达莱小姐摇了摇头,“它还不到上学的年龄呢。”孩子们咯咯地笑,“我们让它躺得舒服一些,给它弄点牛奶来,多可爱的小猫啊。”达莱小姐把软绵绵的灰绒球挨近她的下巴,“天哪,快点走,时间到了。”

“要是它跑出去,迷了路怎么办,小姐?”梅茜声音发抖地问。

“我保证它不会,午饭时你可以带它回家。”

整个上午几节课里,孩子们心中一直惦记着灰鼠猫。梅茜因有这只灰鼠猫而感到自豪,也受到了同学们的欢迎和羡慕。

吃茶点④时,丹尼问他父亲:“爹爹,科纳马拉都有些什么?”

“科纳马拉有爱尔兰最绿的山,最黑的沼泽地,湖水清澈得像一面镜子,你可以看到天上的云在里面漂浮。”

“我是说,有猫吗?”

“等你去那儿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去?”

“过些日子,”奥托尔先生往他的茶里放糖,“将来有一天,我和你一起去你爷爷的农场,我就出生在那儿。”

这是一个普通的许愿,不知许了多少回了。丹尼突然对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农场发生了兴趣,“那儿有大猫和小猫吗?”

“你说大猫小猫?小猫多得你连路都没法走!”

“都是你自己的吗?”

“我想要的话,就有那么多。可是,我已经有一条毛驴,还要猫干嘛呢?”

“一条毛驴!”

“白得像梨花一般。”

“一条毛驴?”

“两只眼睛像红宝石一样。”(“特伦斯⑤!”奥托尔太太在一旁叫道。)

丹尼说:“梅茜的灰鼠猫眼睛是蓝色的,她今天把猫带到学校去了。”

“真的吗?”奥托尔先生又漫不经心地往茶里加糖,他从眼角瞥见丹尼发抖的下唇。

“阿尔贝特说在科纳马拉没有灰鼠猫。”

奥托尔先生搅动着他的茶,“你告诉阿尔贝特,我问候他,并说你在科纳马拉已经有了一条驴。”

“我?”

“不是你是谁?我刚才不是给你了吗?”

“我有了一条驴,”丹尼喘息道,“有了一条驴!”

“你确实有一条毛驴。”奥托尔先生站起身来。时间到了,该回到皇家剧院去了。剧院离他家不远,拐两个弯就到,溜回家来用茶点是很方便。丹尼跟着他往街上走。

“毛驴有多大,爹爹?”

“有这么大,”奥托尔先生伸出两手比划着,“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骑正合适。”

“我可以去看看它吗?”

“迟早有一天。”

“我能骑在它背上吗?”

“为什么不能!”

“它走得快吗?”

“四股风并成一股风那么快。”

“有鞍子吗?”

“天蓝色的厚绒布加上像星星一般的银色斑点。你快回去吧,你妈妈不愿意让你过两次马路。”

“有缰绳吗?”

“红皮的缰绳。”奥托尔先生在路中间大声回答说。

“爹爹,爹爹!”

奥托尔先生在那边人行道上站定下来。

“它叫什么名字,爹爹?”

“它的名字,”奥托尔大声说,“叫费尼根。听话,快回家去。”

“让我看看。”丹尼两颊通红、双眼放光,连蹦带跳地走进屋去。

奥托尔夫人对他说:“你的嗓子疼不疼?”她以为孩子在发烧,慌忙作了检查。

“费尼根!”丹尼叫道。

奥托尔夫人马上怀疑他有些神智不清。

“我的毛驴名叫费尼根,妈妈。”

“快来!”她笑着寻思,他传染上他父亲的神智不清了。“快上床睡觉,不要忘了祈祷。”

丹尼睡觉去了,他满脑子装的都是他的毛驴,他的祈祷自始至终提的都是费尼根。

第二天早晨,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学校,好不容易才在通往各自教室的通道上碰到阿尔贝特。

“科纳马拉有毛驴。”

“谁的毛驴?”

“有一条是我的。”

“谁的?”

“我的,我有一条毛驴叫费尼根——”

因为年级不同他们分开了,但在早课结束以前,已经有十多个孩子知道丹尼在科纳马拉有一条毛驴。起码,他是这么说的。可是连科纳马拉这个地方都没有,又怎么会有毛驴呢?同学们在操场上都逼着丹尼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丹尼详详细细罗列了证据。

“它有蓝色的鞍子。”

“哦!”那是相信他的反应。

“红色的缰绳和银色的把手。”

“呵!”那是不相信的反应。

“它是一条白色的驴。”

“根本就没有白色的驴。”阿尔贝特毫不含糊地说。

“有的,它的眼睛像红宝石一样,它的名字叫费尼根。”

“费尼根!”阿尔贝特的嘲笑声尖到了顶点,“你去跟海军陆战队说呗。”

不相信的人占绝大多数。孩子们在操场跳来跳去,嘴里念着那个滑稽的名字,费尼根!一条有着红宝石眼睛的白驴。这连海军陆战队都不会相信。学校诗人又得到了灵感,脱口而出唱了起来:“丹尼的牛皮,就是他的毛驴!”

“丹尼的牛皮,就是他的毛驴!”孩子们异口同声喊道,一直喊到上课为止。

上课时,达莱小姐微笑着说:“别忘了手绢,丹尼!”坐在第一排老师鼻子尖下的丹尼,想趁人不注意,用手背擦去眼泪。可是,在老师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一看就看得到的地方想忍住伤心落泪却不容易办到。丹尼掏出手绢,一边擤鼻涕,一边想设法抹去眼泪。擤干净鼻涕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抹眼泪就是另一码事了。达莱小姐微笑着表示安慰,继续上课,心中却在纳闷是什么事情使丹尼这样烦恼。出于某种原因,丹尼是她宠爱的学生之一,可你有所偏爱,也不宜公开表现出来;而只要有二十个以上的孩子在一起,就难免时常有人哭鼻子流眼泪。吃饭时,她点头示意让丹尼上她那儿去,在他的纽孔里插上一小片绿叶⑥。

“这是象征幸运的酢酱草⑦,丹尼。”这是她今天早上刚从邮局收到的。

“谢谢您,小姐,小姐……”

“有事吗,丹尼?”

“你见过白毛驴吗?”

“白毛驴!在哪儿?”

“有没有白毛驴,小姐?”

“有,确实有,虽然我没有看到过,丹尼。你知道,这是一种很稀有的毛驴。”

“什么叫稀有?”丹尼问。

“就是‘特别’的意思。”达莱小姐说。

有象征幸运的绿色酢酱草给自己壮胆,丹尼大摇大摆到操场上去,走过阿尔贝特身边他叫嚷道:“白色驴是特别的,达莱小姐说过了。费尼根就是跟别的驴不一样,你知道吗?”

第二天他把毛驴的一些特点告诉别人,“它的四只蹄子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尾巴上挂着一朵玫瑰花。”

“哦!”

“呵!”

从那以后,每天的新消息,都是丹尼头天晚上从他父亲嘴里套来的。相信的人和不相信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听他的。费尼根在赛跑时遥遥领先。费尼根在小路上碰到一头疯牛,它大叫一声冲上前去,吓得疯牛掉头就逃,因此救了加洛维⑧公主的性命,市长给了它一枚奖章。费尼根的叫唤声大得不得了,把所有科纳马拉的报丧女妖都吓跑了。费尼根勇猛如狮,温顺如鸽,聪明如猫头鹰。它能驮个睡着的孩子走十里路不让孩子惊醒。它能在二十个诚实的人中嗅出一个坏蛋来,要是那个坏蛋骑到费尼根的背上,一眨眼工夫就会给它掀倒在沼泽地里。

相信的人会发出一声“哦”来,不相信的人就起哄发出“呵”的声音来。

可是他们谁都巴不得多听一些,一个好故事毕竟是一个好故事,不管它是真是假。就算费尼根在松林小学里不是公认的事实,起码也是一个大家都爱昕的传说。

学期快结束了,对科纳马拉驴的兴趣这才淹没在即将放假的欢乐中。“你去哪儿?”“你上哪儿,梅茜?”“你到哪儿去度假,伯特?”

“去南方。两个礼拜!”

“你们真幸福!”达莱小姐大声说,她抱着一大堆练习本匆匆走来。

“你去哪儿,小姐?”

“巴里纳辛奇!”达莱小姐在孩子们欢乐的笑声中又急急朝前走去。

放假的前一天,在大家的追问下,丹尼才不得不说他哪儿也不去。

“那么你要去科纳马拉咯,”阿尔贝特轻蔑地说,“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吗?因为哪儿也没有科纳马拉这个地方。”

“我揍你!”丹尼紧握两只小拳头。

“你住嘴!”梅茜出其不意地对阿尔贝特说。她不是要和她的婶婶去南方度假吗?伯特不是也要去南方度假两个星期吗?可,瞧瞧!当孩子们熙熙攘攘走出校门时,她倒反而挑丹尼跟她同行,还用安慰的口吻问丹尼:“费尼根在干什么?”

丹尼一下上了钩。“有一次,爹爹迷路了,那地方漆黑一团,他的灯笼给吹灭了,周围又是一片沼泽,一百英里的路上费尼根的眼睛一直红得像路灯一样,爹爹很饿,要不是费尼根……他会饿死的。”

“他可以打几只兔子吃嘛。”阿尔贝特在后面大声说道。

“没法打,他当时没有带枪。”

“他为什么不带枪?”

“他当时只有我那么大。”

“你爹爹迷路是什么时候?”

“对,还有费尼根——”

“你爹爹现在多大?”阿尔贝特问。

丹尼急忙回答:“五十二。”

“呵,那么费尼根已经死了。”

丹尼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阿尔贝特咧着嘴向一群回家的孩子笑了笑。“驴活不到二十岁,费尼根肯定已经死了,丹尼根本就没有过毛驴,他的话靠不住。”

“他的毛驴也靠不住!”学校诗人唱了起来。

“丹尼靠不住,他的毛驴也靠不住!”孩子们叫喊道。

那不是事实,那不是事实,那不可能是事实。他的父亲清楚这一点。丹尼又紧握起拳头,挥了挥,奔到听不见他们叫喊的地方,眼泪汪汪地回家去。穿过马路的时候他竟忘了往两边看看。

第二天早晨梅茜给学校捎来口信,说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丹尼不能来了。

那天晚上,达莱小姐来到奥托尔夫人的门口。“我来看望丹尼,奥托尔夫人,我们都感到非常抱歉。丹尼他——?”

“噢,小姐,他非常可怜,你想看看他吗?”

但是,丹尼已认不出达莱小姐是谁,他似乎在跟一个不在场的人讲话,那人名叫费尼根。突然,他盯住达莱小姐,紧握拳头,“费尼根没有死,我要揍你!”他喊叫道。

“我最好还是离开这里,”达莱小姐轻轻地说,“不要下楼,我自己认识路。”

她心烦意乱走下楼去,奥托尔先生正在门口过道上走来走去,他呆呆地望着她,“你是丹尼的老师吗?”达莱小姐听出了她的家乡口音,立即对丹尼的父亲充满了同情,就像她过去对他的儿子一样。

“我是丹尼的老师,基特·达莱,”她说,“奥托尔先生,谁是费尼根?”

奥托尔先生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从费尼根尾巴上的玫瑰花讲到它根本不存在这件事。“我真是一个老糊涂,尽给孩子的头脑里灌输这些传说,”他伤心地叹着气说,“我一再讲给他听什么白得像百合花一样的驴子,谁知他听了这些故事,就像得了什么宝贝,仿佛一个人在黑暗中看到一盏忽明忽暗的灯一样。”接着,奥托尔先生哭了,达莱小姐也哭了。

“我会给你们写信的,”她说,“明天我要回家去,不过我会写信的,我想知道丹尼的情况。”

达莱小姐确实写信了,但没有像她答应的那样马上就写。长期出门在外重新回到家乡,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办,渡过爱尔兰海峡不光是把你跟英格兰隔开,而且又把你的生活放到了另一个位置上去。不仅如此,在她到家的第二天,有一个名叫佛朗克的年轻海军车官来到了她们村,他过去和她哥哥在同一条军舰上工作,所以曾见过一面,现在碰巧在同一个地方度假。头一个星期他们俩尽在说这件事有多么古怪。佛朗克的嗜好是拍照,凡是达莱小姐领他去看她家周围的东西他都拍了下来,唯一没有拍的就是达莱小姐本人,他想拍,可是她早有存心,他越是催促她,她越是不让他照。直到一星期后,他俩倚在门旁给挖煤工的老灰驴派蒂喂蓟草,达莱小姐一下欢呼起来:“啊,天呀!”

“什么事?”佛朗克焦急地问。

“我还没有写信呢!”

“给谁写信?”

“给亲爱的丹尼。”

“谁是丹尼?”佛朗克恶狠狠地问。

“他是我宠爱的学生,他出了事了,我今天就给他写。”

三天以后,佛朗克发现达莱小姐拿着一封来自英格兰的信,在那里痛哭。

“基特!亲爱的基特——你怎么啦?”

“丹尼——”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没有——?”

“不,但他病得很厉害,现在住院了,一直在哭喊要费尼根。”

“费尼根?”

达莱小姐跟佛朗克说了费尼根的一切,那是奥托尔先生告诉她的,还说了丹尼如何把整个心放在科纳马拉毛驴身上,那头驴像雪一样自,有着红红的跟睛,金色的蹄子,尾巴上还挂着一朵玫瑰花。可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条驴。“当然,”达莱小姐抽抽泣泣道,“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条驴,从来就没有过,可是,丹尼整天哭着说费尼根死了,不管他父亲给他讲什么他都不听。要是我有一条像费尼根一样的白驴送给他有多好啊!”

达莱小姐感到她的手被佛朗克温柔地握住了。“你这样同情可怜的丹尼实在太好了,”她叹了口气说,“不过只有让他看到他想象中的驴才能使他好起来。”

“为什么不呢?”佛朗克说,他唯一的念头是要使达莱小姐美丽的蓝眼睛停止流泪。

眼泪果然不流了,蓝色的眼睛惊奇地瞧着褐色的眼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达莱小姐问。

“你会明白我的,”佛朗克说,“你明天十二点到马依克的牧场来——还有,达莱——”

“怎么样?”

“你要诚心诚意祷告明天是个大晴天。”

达莱小姐一定是整夜都在祈祷,所以第二天果然是一个空前的艳阳天。没有等到中午她就来到了挖煤工的牧场,佛朗克却巳轻在那儿等她。派蒂也在那里等她——不,那决不是派蒂,马依克肯定又新买了一条驴,它像雪一样白,在阳光灿烂的山岚上闪闪发光。当她走近时。佛朗克正用一根像达莱小姐眼睛一样蓝的缎带,把一朵粉红色的玫瑰拴在这头白驴的尾巴上。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佛朗克一本正经地说,“这是费尼根。不要走得太近,我还不知道它身上是不是完全干了。你觉得这头驴怎么样?”

“啊,它太美了!”达莱小姐轻轻地说,“你的照相机在哪儿?”不要佛朗克关照,她便跳到了驴子身边,“你一定要对着马依克黑色的旧马棚给它照相,这样它就白得像天使一样了。”

“但愿它站着不动。”佛朗克说,“它有两次想踢我,把那个白染料桶都踢翻了。”

“它不会踢我,”达莱小姐说,“我们是老朋友了,对不对,派蒂?”

“太妙了!”佛朗克说,“那你就站在旁边别让它动——”

“啊,去你的!不要照我。”

“你不愿意照个相让可怜的小丹尼高兴高兴?”

“他哭着要的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佛朗克说,“不过你拍在照里,他就会知道,费尼根还像你一样地活着。”达莱小姐还在犹豫,佛朗克鼓励她说:“我告诉你怎么办!你提起驴的尾巴,闻闻玫瑰花香。”

达莱小姐妥协了。她满脸堆笑优雅地提起驴尾巴,闻了闻玫瑰花。照相机喀嚓一声。“好!”佛朗克大声说,“为了保险起见,再来一张。”照相机又喀嚓了一声。“我们将挑一张好的放大,然后用航空信寄给他。”

“噢,”达莱小姐欢呼道,“我真想拥抱你!”

“为什么不呢?”佛朗克说。

他放大了两张尾巴上挂着玫瑰花的科纳马拉毛驴。

松林路幼小混合学校开学了,丹尼没能来上学。可是学期进行到一半。他已经完全恢复健康,能来上学了。人人都知道他要来了,去过他家的达莱小姐知道他会带些什么到学校里来。他将挟在腋下带来的那个褐色纸包小心翼翼打开时,她就在他背后走来走去。

“那是什么?”阿尔贝特一看见就问。

“这是我的驴,”丹尼说,“费尼根。”

孩子们围在一起,看他去掉外面的包纸,打开一只硬纸的大信封,里面是一条毛驴的照片,这条驴像树上的梨花,像山顶的白雪,或者像墙上的白粉一般白。孩子们一个个看得惊呆了;黑色的马棚衬托着天使般的白驴,像在梦境里一样,它的眼睛里闪烁着红光,它的蹄子呈现金黄色,仿佛用发光染料画出来一般。如果还有谁表示怀疑,那他们自己的女教师就站在费尼根的后面可以作证,她正闻着费尼根尾巴上的玫瑰花,脸上露出像洒在牧场青草上的阳光一样可爱的微笑。

“呵!”相信的人和不相信的人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这是达莱小姐!”梅茜说,她高兴地招呼他们的老师:“老师,老师!照片里有你。”

“的确有我。”

“那——那真是费尼根吗?”

“那还能是谁呢?世界上还没有一条跟费尼根一样的驴子呢。”

她讲的故事比奥托尔先生讲的还要神奇,当初奥托尔先生的故事并不能叫他们信服。因为他讲的是五十年以前的事,可现在达莱小姐讲的驴子就是她上个月亲眼看到的。在这群兴奋的听众中,阿尔贝特反覆咀嚼他的苦果,趁达莱小姐停下来歇一口气,他赶紧插嘴问道:“老师……”

“什么事,贝特?”

“丹尼说他的驴是在科纳马拉。”

“是呀!”丹尼说。

“可是,老师——你说过你去的是伯里尼奇。”

“好啦,傻孩子!伯里尼奇只是科纳马拉的另一个名字。”达莱小姐笑了笑。

“真有科纳马拉这个地方吗,老师?”梅茜问。

“当然有!我不就出生在那儿吗?”

这时,阿尔贝特才知道他下的所有赌注都输了。松林学校的其他孩子们也都这么认为,机灵的诗人根据情况的变化,又编了一首打油诗。

“贝特不可信!

贝特是条驴!”

整个学校都唱起了这首打油诗。

丹尼的胜利并没有使故事结束。他们发现达莱小姐从爱尔兰回来后左手上戴了一只戒指,放假以前她是不戴戒指的。有一天,兴奋的消息传遍了每个角落,说有一个海军军官,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海军中尉来看达莱小姐!他在教员办公室同达莱小姐谈谈以后,马上出来,想和孩子们聊聊——孩子们都争先恐后挤到他跟前去,一点也不害羞。他跟他们讲的是费尼根的故事,比奥托尔先生和达莱小姐讲的加在一起还要神奇。看起来,海军陆战队能讲的故事,比别人讲给他们听的还要多。不过他还讲了一件事使他们全都很伤心:看上去他们的老师下学期不会回来教他们了。“她要改行教我啦,”这位海军军官叹口气道:“一个班级只有一个学生,多糟糕?我做什么也休想逃脱她的跟睛。”

这句话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梅茜安慰他说:“她太好了,先生,她几乎从来不生气。”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海军中尉说。然后他又告诉他们一件事,使他们重新兴高采烈起来。圣诞节他要请一次客,准备在一月份的一个星期六带他们去皇家戏院看童话剧,他和达莱小姐一起带他们去。

海军军官说到做到,皇家戏院演的《阿拉丁》比他们所有人预料的还要出色。不过尽管阿拉丁神灯有金光闪闪的奇观,阿尔贝特印象最深的却是一个小个子男人上衣上的闪光,那人帮助领票员引他们入座,看到丹尼,他板着脸眨了眼睛,同时丹尼也细声细气向他打了个招呼:“你好,爹爹!”——这个小个子就是丹尼的父亲奥托尔先生,他胸前确实佩戴着金色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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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幼儿园跟小学混合在一起的学校。

②这是英国一句成语,是说“谁相信你”。

③英国风俗圣诞节要演童话剧。

④英国人喜欢喝茶吃些点心,一天好几次,这里指的是晚上吃的茶点。

⑤奥托尔先生的名字。

⑥英国人钮扣孔里常插上一片绿叶或—朵小花作为装饰。

⑦白花酢酱草:爱尔兰国花。

⑧苏格兰一地区。

独臂姑娘 (1)


从前有对老夫妻,住在一片棕榈树林里的一座小茅屋里。夫妻俩有一儿一女,一家人在一起非常快乐地生活了很多年。后来,父亲得了重病,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便把儿女叫到地铺前——在那个国家里,谁都没有床。父亲对儿子说:“我没有成群的牛留给你,留给你的只有屋子里的那几样东西。我是个穷人,你是知道这一点的。你做出决定吧:是要我的祝福呢,还是要我的财产?”

“当然是您的财产啦。”儿子回答道。父亲点了点头。

“你呢?”老人问女孩。她正站在哥哥的身边。

“我要您的祝福。”她回答道。于是父亲给了她很多祝福。

那天晚上,父亲就去世了,妻子和一双儿女哀悼了七天,然后按照那个民族的风俗,安葬了他。服丧期刚刚结束,母亲又染上了时疫。

“我也要离你们而去了,”她用微弱的声音对孩子们说,“我的儿啊,你先决定要什么吧:是要祝福还是要财产?”

“当然要财产了。”儿子回答道。

“你呢,闺女?”

“我要您的祝福。”女孩说。于是她母亲给了她很多祝福。当天晚上,她就去世了。

服丧期结束后,哥哥叫妹妹把父母留下的东西都搬到屋外去。于是,女孩把东西都搬了出来。他带着这些东西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口小锅和一只舂米用的石臼。但她却无米可舂。

她坐在家里,既悲伤又饥饿。就在这时,一位邻居前来敲门。

“我的锅烧裂了,把你的借给我煮一下晚饭,我给你一把米。”

女孩很高兴,那天晚上,她有晚饭吃了。第二天,又有位妇女来向她借锅,接下来是第三位、第四位,以前村子里还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锅坏了。姑娘的那口锅帮她挣了不少粮食,她不久都吃胖了。后来,一天晚上,她在屋角里捡到一颗南瓜子,把它种在井边。种子发了芽,结了很多南瓜。

再后来,村里有位少年碰巧从女孩哥哥的住地经过,两人相遇,谈了起来。

“有我妹妹的消息吗?”哥哥问。他游手好闲,如今混得很不好。

“她长胖了,也很漂亮,”少年回答道,“村里的妇女借她的石臼去舂米,借她的锅去煮饭,为此,她们送给她的粮食吃都吃不完。”说完,他又继续上路了。

听了那个人的话,哥哥的心里充满了嫉妒。他立即出发,天还没亮,就回到了那座小茅屋边,看见屋子外面的锅和石臼,把它们往肩头上一甩,转身离开了,并且很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妹妹醒来后,找锅煮早饭吃,但到处找都没有找到。最后,她对自己说道:

“啊,一定是哪个贼在我睡觉的时候把它们偷去了。我要去看看我的南瓜熟没熟。”南瓜都成熟了,结了那样多,几乎把那棵树都压断了。于是她把南瓜吃个饱,把剩下的带回村子,用南瓜去换粮食。村里的妇女说谁家的南瓜都没有这么甜,叫她每天无论摘多少南瓜,都拿来交换。就这样,她换到了自己吃都吃不完的粮食,不久就能用粮食重新换一只石臼和煮锅了。这时候,她认为自己非常富足。

不幸的是,另外有人也是这样想的,那就是她的嫂子。嫂子听说了那棵南瓜树的故事后,便派奴隶带上一把谷子,去向她买一个南瓜。女孩起先告诉他说,剩下的南瓜已经不多了,一个也不能让给他,不过她后来发现此人是哥哥的奴隶,便改变了主意,走出屋子,来到南瓜树边,摘下了一只最大最熟的南瓜。

“把这只拿去吧,”她对奴隶说道,“把它给你家女主人带回去,告诉她把那些谷子留下,这只南瓜算是我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嫂子看见那只南瓜,心中大喜,品尝过南瓜之后,声称从未吃过这么好的南瓜。那一夜她一直都在想着南瓜,第二天一大早,就叫来另一个奴隶(她是个有钱人),吩咐他再去要只南瓜。女孩刚刚看过自己的南瓜树,告诉奴隶说南瓜全都被吃光了,于是他空着手回去见女主人。

那天晚上,丈夫从很远的地方打猎归来,发现妻子正在哭泣。

“怎么了?”他问道。

“我派一个奴隶带了些粮食到你妹妹那里去买南瓜,她却一个也不愿意卖给我,还告诉我说南瓜一个也没有了,可是就我所知,她却把它们卖给了别人。”

“好了,别介意,睡觉去吧,”他说,“明天我去把那棵南瓜树拔掉,惩罚惩罚她,她竟敢这么对待你。”

于是,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他就起了床,向她妹妹家走去,发现她正在舂米。

“昨天我老婆想买南瓜,你为什么不卖给她?”他问道。

“老南瓜已经卖完了,新南瓜还没有结出来,”女孩回答道,“两天前她派奴隶来的时候,我只剩下四只南瓜了,我送了一只给她,而且没要她的粮食。”

“我不信,你把南瓜全都卖给了别人。我要去砍掉那棵南瓜树。”哥哥吼道。

“你要砍南瓜树,就把我的手一起砍掉吧。”女孩大叫道,跑到南瓜树边,抱住南瓜树。哥哥跟着跑过来,一刀砍掉了南瓜树,也砍掉了妹妹的手。

然后他走进屋,把能够找到的东西全都搬走,还把房子卖给了一位早就对它垂涎三尺的朋友。妹妹如今无家可归了。

这期间,妹妹小心地把胳膊清洗干净,用附近生长着的可以疗伤的树叶把伤口包好,并在树叶外面包上一块布,然后跑到森林里躲了起来,那样她哥哥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七天,只吃了些挂在头顶树枝上的野果充饥。每天夜里,她都爬到那些紧紧缠绕在大树枝上的藤蔓里小心地躲起来,这样,狮子、老虎和豹子都伤不着她了。

第七天早晨,她醒来时,从她栖身的地方看见一股炊烟从森林边缘的一座小城上升起来。看见那些小屋,她越发感到孤独和无助了。她迫切希望从葫芦里喝上一口牛奶,因为她非常口渴,那个地方却没有溪流。她如今只有一只手,能干什么?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泄了气,痛哭起来。

碰巧国王的儿子一大早就从城里出来打鸟。太阳晒人的时候,他打累了,不打了。

“我要在这棵树下躺一会儿,休息一下,”他对随从说,“你们可以继续去打鸟,就让这个奴隶留下来陪我!”他们离开后,王子睡着了,睡了很长时间。突然,一种又湿又咸的东西掉在他脸上,把他弄醒了。

“是什么东西呀?下雨了吗?”他对奴隶说道,“你去看一看吧。”

“不,主人,没有下雨。”奴隶回答道。

“那么你爬到树上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奴隶爬上了树,回来后告诉主人说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坐在树上,掉在王子脸上的东西一定是她的眼泪。

“她为什么要哭呢?”王子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敢问她。不过她多半会告诉您的。”主人觉得很奇怪,便爬到了树上。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但她只是哭得更大声了。于是他继续问道:

“你是人还是这座森林里的精灵?”

“我是人。”她用垂在身边的那根藤蔓上的一片叶子擦着眼泪,慢慢回答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哭呢?”他继续问道。

“有很多事情让我伤心哭泣,”她回答道,“事情多得出乎您的想象。”

“跟我回家去吧,”王子说,“我家离这儿不很远。回家去见见我的父母。我是国王的儿子。”

“那么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睁开眼睛,望着他说道。

“我和朋友们每个月都要到这座森林来打一次鸟,”他回答道,“我打累了,叫他们让我留下来休息休息。可是你——你在这棵树上干什么呀?”

听了这话,她又开始哭了起来,并把母亲死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告诉了王子。

“我不能跟你一起下去,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她哭泣着,不再说话。

“噢!一切由我来处理。”王子说。他下到一根矮一些的枝干上,吩咐手下的奴隶赶快到城里去叫四个壮汉抬一顶有窗帘的轿子来。奴隶走后,独臂姑娘爬下树,在地上的灌木丛中躲了起来。不久,奴隶带着轿子回来了,把轿子停放在那个姑娘躲的那丛灌木旁。

“你们都去吧,去把我的随从都叫回来,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他对手下人说。他们一走出他的视线,他就叫那个姑娘坐进轿子,然后把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接着,他从另一侧上了轿子,坐在里面一直等到随从们到来。

“殿下,怎么了?”他们一个个气喘吁吁地问。

“我想我一定是病了,我好冷。”他说道,示意轿夫起轿,然后拉上了窗帘。他们乘着轿子,穿过森林,直接回到王子的寝宫。

“告诉我父母,就说我在发烧,想吃些粥,”他说,“叫人赶快送来。”

于是那个奴隶急急忙忙跑到王宫里报信去了。听到这个消息,国王和王后感到非常不安。一锅热粥立刻准备好了,送到了那位病人身边。正在召开的政务会一结束,国王和大臣们就赶来看望他,并捎来王后的口信,说她稍后就会来看他。

王子装病是为了软化他父母的心。第二天,他声称自己感到好一些了,坐上轿子,一路上敲锣打鼓向王宫走去。

他在台阶前下了轿子,然后拾级而上。一个奴隶在他头上撑着一把巨大的阳伞。接着,他走进了父母坐着的那个凉爽、幽暗的大殿,对他们说道:“昨天,我在森林里看见一个女孩,想和她结婚。我瞒着手下人,用轿子把她抬回了我的寝宫。你们答应我吧,我求求你们,尽管她只有一只手,但是谁都不能像她那样让我满意!”

当然,国王和王后更喜欢有两只手并能带来大量财富的媳妇,但他们不忍心对他们的儿子说“不”,因此他们说尊重儿子的选择,并说婚宴马上就会准备好。

那位女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而且,出于感激他们对她的仁慈,她表现得那样能干,那样合公婆的意,公婆不久就喜欢上了她。

不久以后,她生下了一个婴儿。在那之后不久,王子的父亲就派王子到遥远城镇去视察,把以前做错了的事情纠正过来。

他起程后不久,女孩的哥哥把妻子的嫁妆全都胡乱、愚蠢地挥霍光了,如今变成了个穷光蛋。他偶然来到都城,在从一个男人身边经过时,听见那个人说道:“你知道?王子娶了一个一只手的女人。”听到这些言语,哥哥停下脚步问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样一个女人的呢?”

“是在森林里找到的。”那个人回答道。于是残忍的哥哥立刻猜到那一定是自己的妹妹。

想到自己曾试图毁掉的那个女孩竟然过得比自己好,他不禁怒从心头起,发誓要让她倒霉。于是当天下午,他向王宫走去,请求见一见国王。

当他得到允许觐见国王的时候,他跪下来把头都叩到了地上。国王让他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噢,陛下,您心地太仁慈了,因而受到了欺骗,”他说,“您儿子娶了一个失去了一只手的女孩。您知道她为什么会失去那只手吗?她是个女巫,而且嫁了三位丈夫,每一位都被她用诡计杀死了。于是城里的人砍掉了她的手,把她赶进了森林里。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住在同一座城市里。”

听着听着,国王的脸阴沉下来。偏巧,他是个急性子,也不派人到那座城市里去找一找那些认识他儿媳妇的人,找那些可以告诉他儿媳妇曾经是个多么辛勤、多么穷困的人,而是想都不想,就相信了哥哥的谎言,并且还让王后也相信了那些鬼话。夫妻俩一商议,最后决定把她赶出都城。哥哥对此并不满足。

“杀了她,”他说,“她竟敢嫁给国王的儿子,她这样做罪不可赦。杀了她,她就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

“我们不能杀她,”他们回答说,“要是杀了她,我们的儿子肯定会杀了我们。让我们像他们那样,把她赶出这座城市吧。”满怀妒忌的哥哥只好如此了。

莫提 (1)


从前有个少年叫做莫提,长得高大又强壮,但也笨得难以想象。他笨得要命,一双大脚总是踩到妈妈放在地上冷却的甜奶或者奶酪碗里。他总是打碎、打翻或弄坏东西,父亲最后只好对他说:“莫提,这是我们多年积攒下来的50枚银币,你带着它们去谋生吧。要是你能够,你就靠它们去发财吧。”

于是,一个春天的早晨,莫提一大早就把他那根粗大的拐杖扛在肩上,出发了。他一边走,一边独自快乐地唱着歌。

他走了一程又一程,旅行进行得非常顺利。最后,在一个炎热的晚上,他来到一座城市,走进那家旅行者客栈或旅店里去过夜。你一定知道,客栈通常只是一个被高墙围起来的大广场,一座露天柱廊在里面顺着墙建在广场四周,供人畜休息。广场角落的塔楼里或许有几个房间供那些太有钱太高傲、不屑跟他们的骆驼和马睡在一起的人使用。当然,莫提是个乡下少年,一生都跟牛儿生活在一起,而且他既不富裕也不高傲,因此他只是向旅馆老板借了一张床,把它安放在一头让他想起自己的家来的老水牛旁边,五分钟之后便睡熟了。

半夜,他感觉到有人在翻自己身边的东西,醒来后把手伸到枕头一摸,发现钱袋被人偷走了。他悄悄地起了床,开始来回转悠起来,想看看是否有人醒着。虽然他故意跌倒在几个人和牲畜身上把他们弄醒了,但没有碰到一个可能是贼的人,因而徒劳地在整个客栈周围那几道拱门的阴影里走来走去。他正要放弃捉贼的念头,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无意中听到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人轻声地笑着。他从一根柱子后偷偷望过去,看见两个阿富汗马贩子正从他钱袋里数钱出来,然后莫提便继续回去睡觉。

早上,莫提跟着那两个阿富汗人出了城,来到马市。他们的马匹在那里等待着出售。他在那些马匹中选中一匹最漂亮的马,然后走到马身边,说道:“这匹马要卖吗?我能不能试试?”两个商人同意了。他爬上马背,脚后跟往里一碰,一人一马便疾驰而去。莫提这辈子还从未骑过马,因此仓皇失措地用双手搂着马脖子,用双腿夹着马背,任由马儿自由驰骋。不久,马儿突然飞奔起来,径直跑回它最近几天晚上过夜的那座客栈去了。

“好极了。”莫提骑着马跑进客栈大门,心里想。马跑到马厩边自动地停了下来,莫提立即翻身下了马,然后跳起来,拴住马,要了些早餐。不久,两个阿富汗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快步跑来索取那匹马来了。

“你们是什么意思?”莫提叫了起来,嘴里塞满了米饭,“那是我的马,我用50枚银币从你们手里买下了它。真是笔不错的交易,我敢肯定!”

“胡说!这是我们的马。”一个阿富汗人回答说,动手解起缰绳来。

“住手,”莫提抓起手杖叫道,“要是你们不放开我的马,我就打破你们的脑袋!你们这两个贼!我认得你们!昨天晚上你们偷了我的钱,所以我今天来牵你们的马,这再公平不过了!”

现在,那两个阿富汗人开始显得有些不安了,看样子莫提打定了主意要扣留那匹马,因此他们决定去告他。于是他们跑到国王面前去控告莫提偷了他们一匹马,而且既不想归还,也不想付钱。

不久,一名士兵前来传唤莫提去见国王。他到了王宫,向国王行过礼,国王就开始问他为什么要那样急急忙忙地骑着马跑。莫提声称那匹马是他用50枚银币买来的,但那两个马贩子发誓说他们身上的那些钱是卖其他马得到的。总而言之,这场争论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国王认为莫提真的偷了那匹马,因此最后说道:“好了,我告诉你们我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要把一样东西锁在我面前这只盒子里,莫提要是猜对了,那匹马就归他,要是他没猜对,那么那匹马就归你们。”

莫提同意了。国王站起来,独自从宫廷后面的一道小门里走了出去,不久就把一样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藏在长袍下拿进来,悄悄地塞进那只盒子里,然后锁上,把它放在人人都看得见的地方。

“现在,”国王对莫提说,“你猜吧!”

凑巧的是,当国王打开他身后的那道门时,莫提注意到外面有一座花园。没等国王回来,他就开始想花园里能找到什么样的东西小得足以装进那只盒子里。“会是一只果子或者一朵花吗?不,不是花,因为国王把它抓得太紧了。那它一定是只果子或者是块石头。不,不是石头,因为他不会把一块肮脏的石头包在他漂亮、洁净的衣服里。那它肯定是只果子!而且是只香味不很浓的果子,否则他会怕我闻出来。那么现在这个季节里,哪种果子的香味不浓呢?要是能弄清楚这一点,我就能把这个谜猜出来!”

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莫提是个乡村少年,经常在父亲的园子里干活。他对所有常见的水果都很熟悉,因此他想自己应该能够猜中。为了不至于使自己的猜测显得太容易,他便满脸困惑地盯着天花板,接着若有所悟似的用手指抵住额头,低头看着地面,然后双眼看着国王,慢腾腾地说道:“那是一只刚刚采下来的、又圆又红的石榴!”

国王除了知道水果很好吃以外,对它们简直是一无所知,而且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他想吃什么果子就要什么果子,有人会确保他能吃上想要的果子。因此对他来说,莫提的猜测简直是个奇迹,它不仅清楚地证明了他的智慧,而且也清楚地证明了他的清白,因为他放进盒子里去的正是一只石榴。当然,在国王对莫提的智慧大为惊异并且大加赞扬的时候,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着。当那两个阿富汗人垂头丧气的时候,莫提却得到了马,成了国王的人。

莫提继续住在那家客栈里。在不久后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回到客栈,发现他那匹宝贝马儿走失了。除了一段被挣断的缰绳以外,什么也没有留下,而且谁都不知道马究竟怎么了。莫提询问了每一个可能知情的人,而后抓起那段绳子和他的大手杖,动身找马去了。他循着泥地上的马蹄印走啊,走啊,走出了城,走进了附近的一座森林里。不久,天渐渐晚了,但是莫提还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突然碰见一只老虎正在津津有味地吞吃着他的马。

“你这个贼!”莫提大叫着,跑上前去。老虎大吃一惊,嘴里的骨头掉了下来。咔嚓!莫提劈头盖脸打了下来,直打得老虎几乎喘不过气、看不见东西。莫提不停地打,到最后,那只可怜的老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接着,打它的那个人把那截断缰绳系在它脖子上,把它拖回客栈去了。

“你偷了我的马,”他说,“我就要了你,这再公平不过了!”他就像以前拴马那样,把老虎的脑袋和四只脚牢牢地拴了起来。那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在老虎身边躺下来,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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